【新刊选读】亚当·昂德拉:岩壁上的梦想家
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19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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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猫季
用一两根手指握住最细小的裂缝,在一个看上去极小的立足点上转动整个身体,抵抗重力,扭曲着身体——好似没有骨头一样——这肯定不是普通的运动或者娱乐,这是攀岩界的高手们才爱干的事。是的,这就是重新定义攀岩世界的亚当·昂德拉(Adam Ondra)。
亚当·昂德拉1993年2月出生于捷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这是捷克重要的工业城和铁路枢纽。如果你爬到这座中世纪古城的高处,就可以看见橙色和绿色交织的建筑屋顶,以及远处连绵的群山。
“对我而言,布尔诺是一个小城市,到哪儿都可以用走的方式抵达。在布尔诺人人都爱做梦,而且许多都是大愿望,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亚当说。
每个周末,亚当的父母都会驱车带着他,前往附近一个叫做摩拉维亚钟乳石洞的地方,“攀岩也是一种解脱和旅行。我尤其喜欢小的时候在周五的下午,和他们一起坐车向着山区开去的感觉。”摩拉维亚是捷克的一个著名喀斯特地貌地区,这里有一千多个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洞。除了地下探险,乘船观赏那些层层叠叠美丽得难以置信的钟乳石,这里还可以攀岩。
亚当的父母都是狂热的岩友,就连姐姐也是。在布尔诺,人人都爱运动,不是徒步就是攀岩,这样浓郁的户外气氛深深地影响了亚当:他3岁的时候就开始攀岩,6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尝试一些更难的线路。他试攀了他家附近一条难度为6a的线,这个尝试给他带来了许多乐趣,他迫不及待希望尝试更多。
同一年,他参加了第一次攀岩比赛,获得了季军。未能夺冠的经历不但没让他受到挫折,反而激励他更加努力地攀爬。“得了第三名我也很高兴,但我想着下次要争取拿第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决定花更多的时间在攀岩馆里训练,以提高自己的攀岩水平。
亚当在8岁时,已经首攀了一条难度为7b+(5.12c)的线路。要知道,大多数成年人的攀岩水平只在6c—7a之间。9岁时,他首攀了7c+,10岁时首攀了8a,11岁时,首攀了8a+,红点了8C,完成了大多数登山者需要多年训练才能达到的成就。
就这样,在11岁到16岁期间,亚当在所参加的大部分攀岩比赛中都排名前三。
2009年,16岁的亚当捧起了攀岩世界杯难度赛冠军的奖杯。第二年,他把目光投向了攀石世界杯,在那场与奥地利人基里安和日本攀岩者堀创的激烈角逐中,他成为唯一一位集世界杯难度和攀石年度冠军、世锦赛难度和攀石冠军荣誉于一身的运动员。
在这段时间里,亚当依然需要把时间均匀地分配给学校和攀岩。三年后,他完成了大学商业管理的学业,开始张开双手拥抱那个属于他的攀岩世界。
他希望迎接更难的挑战:当时世界上攀岩的难度等级最高为9b,这似乎已经是人类的物理极限。然而亚当认为还可以做得更多,于是他开始着手改变这一点。
2012年,亚当把目光投向了挪威。那一年,他第一次到访位于挪威西海岸的弗拉唐厄尔,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叫做海舍拉伦(Hanshelleren)的美丽洞穴。
他简直如获至宝:这个悬垂的巨型花岗石岩洞上只有寥寥几条路线,有发现和设定高难度路线的可能性。
对于亚当来说,弗拉唐厄尔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像他的第二家乡,这里有着壮丽无边的海景和山峦。他来过这里很多次,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定了一条线,当他把线定完以后,不仅肩膀又酸又疼,脸上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被蚊子咬的包。他将其命名为“改变”。
那时,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改变:他获得了商业管理学士的学位,他不再需要在学校和攀岩之间取舍,他有时间去旅行,去看那些最漂亮的地方,寻找更有难度的岩壁。
“改变”的难度等级为9b+/5.15c。它全长55米,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段绳距有20米长,难度等级为9a+/b,第二段长25米,难度为9a。
这当然不是一条容易的线路,起步的头一段就是一条难度为8b+的攀石部分。
亚当被夹在一个屋檐下挣扎着想要翻过去,但怎么样都无法够着上面的点。他不得不怪异地扭曲着手脚,然后无数次痛苦地大喊大叫着从岩壁上掉落。
“我甚至一度觉得这段线定得太难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但死磕了两天后,亚当顺利通过了这一段难点,接着潮湿的天气又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那些手点变得滑溜溜的,完全抓不住。在这些天里,其他的攀岩者常看见这个卷发的捷克人用卫生纸频繁地擦干那些岩石。
最后,天气终于好转了,岩点不再那么潮湿。亚当花了29分钟完攀,中间还有5分钟的休息时间。这也是世界上第一条该难度的攀岩路线。
在攀爬了十几条9a甚至五条9b的线路后,亚当的定线水平在圈内引起了争议,有人怀疑亚当对定线难度的评分过高。
2013年2月,亚当完攀了西班牙的La Dura Dura,这重新肯定了亚当对线路正确评分的能力。
2016年,亚当花8天时间创纪录地重攀了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内的“黎明墙”,打破了美国攀岩前辈汤米·考德威尔19天完攀的纪录。
2017年9月3日,亚当最终把绳子挂在了最后一个保护点的主锁上。他将这条线定在了9c。这是世界上第一条9C的线路,他给它取名叫“寂静”。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当我完成这一条线的时候,我超想哭。”亚当从岩壁上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味杂陈。他先给了做保护的教练兼理疗师克劳斯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之大差点让他摔倒,他的女友伊娃在一旁一边笑一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昨天我真的经历了一场超难打的仗而且我差点成功了,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所以我没有怎么太拼命,但奇迹发生了,我通过了那个难点。”他在电话里用捷克语急速而喜悦地向朋友报喜。
“你怎么会这么强啊?”连克劳斯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寂静”是亚当2013年开的线,它和“改变”一样,都在挪威海舍拉伦洞穴中。但那个时候,亚当对于如何完成这段路线没有太明确的想法:“当时我觉得我有可能完成它,但一口气从地面爬到顶,我估计自己还没那个本事。”
他觉得分段攀爬,各个击破是最明智的选择。“即使路线长达45米,但我依然不得不用攀石的动作攀爬,因为这条线路中有一个攀石的难点。”在一段难度为V15/8C的裂缝里,亚当遇到了难以攻克的难点。
这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攀法,他必须把双脚放在头上,其中一只脚卡在岩缝中,身体的另外部分则必须在倒立的情况下,找到其他向上攀爬的手点。
他无数次从这个难点上脱落,他说,这就像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轻微的错误就会让他一直不停地脱落。
而突破这个难点需要10个动作,亚当不得不回到布尔诺的健身房建立了一个模拟的路线,这样他就可以每天在上面进行尝试。
同时,他也改变了自己的练习方式,从练习抓小岩点转换到大岩点,为了方便训练,他甚至在弗拉唐厄尔找了个空置的谷仓,建了一面人工岩壁。上面全是模仿线路的大点,以帮助他在长途旅行后热身。
亚当的训练方法是残酷而严苛的,一些媒体甚至认为“他的训练方法会让大多数攀登者变成残疾人”。4年里,亚当往返弗拉唐厄尔7次。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克劳斯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帮助亚当的肌肉和头脑依然拥有之前的攀爬记忆。
在攻克难点的过程中,一次次的失败也会让亚当产生自我怀疑。“有时候我会感觉进展迅速,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很糟糕。我会想着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是湿度升高了还是我变弱了?当我在尝试这样的路线时,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着这些想法。所以,挑战这样的难度,对我来说,做好精神的准备更为重要。”
最后,经过14个星期200多次尝试,亚当终于完成了这条线路。
谈及为这条路线取名为“寂静”的原因,亚当承认:“大多数情况下,当我完成一条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线路时,我总会快乐地尖叫起来。但这一次,当我到顶的时候,一种柔和、幸福甚至掺杂着敬畏的情绪包围了我,我没有办法叫出来,我所能做的只是挂在绳子上,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对我来说很不寻常,但它确实又是非常强烈的情绪。”
2018年冬天,亚当开始备战东京奥运会:“对我而言,现在最大的挑战是我将于生命中第一次不得不训练我不擅长的事情——速度攀岩,但我希望能找到一点乐趣:起码这将有助于我提高攀爬的速度。”
8月19日,亚当参加了在日本东京举行的2019世界攀岩锦标赛,这是他获得2020年东京奥运会门票的第一次机会。他本来获得了第三名,但有人提出了抗议,认为他站在了挂片上。国际攀岩联合会(IFSC)接受了抗议,使得他的最后排名跌到了18名,遗憾地错失了这次机会。
亚当感到非常失望,他从不同位置的摄像头反复观看了比赛的录像,他认为判断他踩到了挂片的判决是武断的。“当然,对于赛事方来说,要在几分钟内做出正确的判断是很困难的”,虽然不满,亚当还是表示了理解,这也意味着他将要等待11月的下一场资格赛,并改变后续的训练计划:专注于以往他最不在乎的比赛规则和速度。
但之前亚当并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他对于奥运会3个攀岩项目权重相同的赛制有不同的看法:“这和我理解的攀岩大相径庭”。
尽管如此,亚当还是决定参加奥运会,因为他相信“在奥运会攀岩能够推动这项运动的发展,参加奥运会的优势远远超过了劣势”。
“我现在正在为11月在法国图卢兹举行的奥运资格赛做准备,希望能拿到一张奥运会入场券。”他说道。
“在别人只关注一个领域时,是什么让你在攀岩的各个领域都取得杰出的成就?”在采访的结尾,我提出了这个问题,亚当回答道:“我想是因为这样能让我更有动力吧,而且我也能从不同的项目中互相学习。我从小的时候就尝试不同的攀法,如果让我只专注某一个,那么可能我会失去一些动力。”
他同时也承认:“我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功有很多原因。因为我有天分,因为我父母每个周末都带我在欧洲旅行和攀岩,也因为我参加了很多比赛......但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是因为我真心喜欢攀岩。为此我每天训练5小时,每周6天,坚持了20年。有时候我能感觉到我的皮肤和肌肉都在燃烧,有时候我也不想爬,但这是一场关于如何将痛苦转化为快乐的心理游戏。”
“亚当是一个喜欢做梦的人,而且喜欢把梦付诸现实。”站在他身边的伊娃说。
亚当·昂德拉(Adam Ondra):
捷克攀岩运动员,被誉为世界最优秀攀岩者。他是目前完成人类运动攀岩最高难度的第一人。
2012年,他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红点5.15c/9b+难度的人,线路是在挪威的“改变”(Change)。
2016年11月21日,完成世界上最难的大岩壁线路——位于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黎明墙(Dawn Wall)。
他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攀石者,完成两条难度V16的目前世界最难攀石线路以及6条V15线路。他在16岁时就赢得了攀岩世界杯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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